第7章 七节
入冬以来,很少有像今天这样的晴空万里,阳光亦是暖烘烘的,那寒风也被照得暖暖的,吹在脸上还能嗅到太阳的味道。
难得今日何栩年有雅致,特邀苏梓柚来这四季常绿,幽静淡雅的凉河道上漫步。凉河道虽比不上容华街的热闹嘈杂,但是其独有的景色却不是能比的。簇簇的白花一片片,悠悠的白云一朵朵,这样的情景,很容易让人静下心来。何栩年知道,苏梓柚喜欢这个。
“江绥姑娘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啊。”念起平日与苏梓柚在凉河道上散步,虽说何栩年不曾看见过苏梓柚天真烂漫的一面,但她一向在自己面前都表现得知书达礼,甚至有些谨慎,拘谨,而此刻她却有些两眼无神,好似有什么心事。
“嗯?失敬了何公子,定是小女昨日未歇息好,身子有些乏闷,扰了何公子雅兴了。”她没有撒谎,昨日确实没有休息好,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许牧铖的缘故。
许牧铖的突然出现,以及对自己做了那样的事,无疑加重了苏梓柚的疑虑,她唯一能确认的是,许牧铖的心里是有自己一席之地的,但是两人之间所相隔的仇恨,或许,不止杀父之仇这么简单。
苏梓柚很头疼,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仇人如此放不下,她甚至很想让许牧铖知道自己与那些红水阁其他姑娘不一样,可是她又有什么身份,什么理由去平白无故告诉自己的仇人呢?
想到此处,苏梓柚冷呵了一声,算是以此来嘲讽自己已经四年了,对那个人的爱意竟丝毫不曾衰减。
苏梓柚的这一小动作却被何栩年看在了眼里,他也禁不住柔情一笑,转念一想,这丫头果然不简单。
数个月前,京城首富何世之子,受狐朋狗友的推搡之下,来到了京城第一大青楼,红水阁。何栩年一袭书生之气,与这青楼却显得格格不入,自然,他自己也在这儿呆不惯,正待他刚寻好推脱之词,却在茫茫人海中,发现了与这俗世不同的一抹颜色,再三打听才知这女子竟是这里的头牌,唤名江绥,虽贵为头牌,但这犹如天仙般的女子与这嘈杂青楼却大相径庭,这种放在整个京城都是佼佼者的容颜,却甘心端坐于此,在这种地方抛头露面,这丫头身上肯定有不少趣事。加上何栩年曾撞上当今太子唐夜呈翻窗来找这姑娘,他更加确定何栩年的猜想,这唤名江绥的姑娘,他很有兴趣。
“江绥姑娘言重了,不知这美景能不能抚平姑娘的疲惫呀。”
苏梓柚木纳地颔首,心思却还停留在昨日那忘情的一吻。
何栩年瞧出了苏梓柚没有想交谈的意思,也就作罢,摇摇头,两人就这样慢慢走着。
容华街
“江姑娘要回去了吗?”
“这就要看何公子啦。”苏梓柚浅笑。
何栩年也轻笑出声,“那不妨再逛逛。”
二人就这样漫无目的的闲逛着,一家装饰极为简单的首饰店映入眼帘,苏梓柚只觉得眼熟,她的那根发簪就便出于此处。苏梓柚是真心喜欢这种风格的首饰,此时也情不自禁往小店看了上去。
身边的何栩年有些吃惊她的举动,但也没有多说,跟着她走了过去。
苏梓柚看上了一个银手镯,手镯上简单到只有一两片雪花雕刻,但是雪花却被雕刻得栩栩如生,简单又不失细腻,是苏梓柚喜欢的风格。
真是越看喜欢,苏梓柚刚想伸手,一只小手却抢在了她前面。
“牧铖哥哥,依儿觉得这镯子啊甚是好看,依儿想要呢!”今日难得许牧铖有闲心带谢婉依出来玩耍,刚就瞧见苏梓柚一直瞧着这块镯子看,谢婉依倒要让她看看,什么叫抢人所爱。
苏梓柚没想到能碰见他俩,一口一个牧铖哥哥叫的多好,苏梓柚莫名有点醋意,但她语气稳重,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,“这位姑娘,凡事不该讲究先来后到吗?”
“哟,一个青楼头牌真把自己当回事了,你也知道凡事都要遵循先来后头,你勾引的那些男人里多少是有家室的,这点你就不知道先来后到了?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。”谢婉依像是来了劲儿,小嘴一个劲得说个不停。
几乎同时,苏梓柚与谢婉依身后的许牧铖对视上了,但俩人也默契得转了头。
若是非要在感情里论个先来后到,谁是先来谁是后到?苏梓柚在心里笑出了声。
“姑娘,我们红水阁不争不抢,都是凭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,何是不配?你与我都生而为人,都靠自己活着,怎么?难道姑娘与我不同?不是人?”
“你!”谢婉依一时被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她没料到一个青楼女子也能如此伶牙利嘴,不过,她可不是什么善茬!“何是不配?就凭你们是这种考身体去夺财,自己却不觉得羞耻,甚至觉得天经地义!”
苏梓柚依旧冷漠,面不改色,这种话对她而言早已不能造成多大伤害,但是本能的,她余光瞥见了一旁依旧一言不发的许牧铖。
嘴角上扬,一声嘲讽。
“照顾好自己”那句话似乎刚才还在苏梓柚耳边环绕,此刻许牧铖的态度却直让苏梓柚冷笑。她暗暗抓紧了衣袖,强忍着不甘,毫不示弱地还了回去。
“我们是否像姑娘所说,靠身体去换取钱财,姑娘何来定义?只是姑娘这番话,这样的教养,恐怕只有您口中的哥哥才能教出来吧。”
越说越气,谢婉依正想上前再与苏梓柚好好理论,却被一旁看热闹的许牧铖拉住,且自然往后退一步,“失敬失敬,是自家小妹无礼了,还请江绥姑娘不要怪罪。”
好一个自家小妹,苏梓柚又觉心口塞的慌,说得如此顺口,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俩关系好是吧。
旁边卖镯子的小二,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女人之间不见硝烟的战争,一看见是苏梓柚得了理,忙赶紧把手镯包起来,向苏梓柚递过去。
但……
好巧不巧,苏梓柚发现自己没带银子,许是今天想着跟何栩年一同出门,这豪门公子一向大方,自己也没留个心眼……
场面有些尴尬,真是天也不适地也不利,苏梓柚有些无奈。
只见一旁正等待她的何栩年忽然来到她身边,放下一些碎银,很自然地签上了苏梓柚的手,望着她,不急不缓地开口“这镯子算我送给你的礼物,以后喜欢什么东西告诉我就好了。”
这一系列动作顺其自然,本该是一些柔情似水的甜蜜,放在许牧铖眼里却显得有些扎眼。
许牧铖本是温情的双眼突然直勾勾地瞪上了何栩年,何栩年也不甘示弱,回盯了上去,只不过多了几分胜利者的骄傲。
两位男子都生得高挑,何栩年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,一身惨绿罗衣,脸如桃杏,眉目似水,姿态闲雅。许牧铖深邃的眼睛透着冷光,双手抱于胸前,一张让人止不住遐想的脸蛋,简单略带华美。
空气一时竟冷到了极点。
一旁的小二更是紧张到不行,在心底默默恳求两位爷早些离开,生得俊美的人儿挡在他家店铺前确实比平常更吸引眼光,只是这般光站在这儿,他属实挡生意啊!
良久。
苏梓柚拉着何栩年顺着人流匆匆离去。
是夜。
一如既往,容华街依旧热闹,来往行人不住的笑语声,小贩高高的叫卖声,人声鼎沸,攘来熙往。
还是那家店,和以前一样,从未改变——陈设简单,座无虚坐。
“兰姨,若是替她赎身,需要多少银子。”许牧铖脸上多了几分红晕,拿着酒杯,看似有些惆怅。
“这么同你说吧,这丫头为了保护自己,她那身价,被那妈妈吹得价值连城啊。”兰姨瞧着这年轻人这样糟蹋身体,属实有些心疼。
“兰姨,当初他还不是穷的响叮当,最后也搞到钱赎您出来了吗?”许牧铖趁着酒劲,有些发急。
“我与他……唉,那不一样啊孩子,当时我和他里应外合,我挣的那些银子加上他自己搞的银子,才勉勉强强。你觉得那丫头会这样做吗?”兰姨扶着小车,边招呼客人边说到。
“这不用操心,我自有办法,正规赎也行,若是不行,我抢也得将她抢出来啊!”许牧铖是真的急了。
“唉,孩子呀,你还不明白吗?就算你正大光明将她赎出来,她该用什么身份去生活呀?青楼女子江绥?还是罪臣之女苏梓柚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