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皇上万岁
寅时,笼子里的公鸡睡得正酣。
洛阳城却一改往日的寂静,太尉侯缨一身朝服坐在东门的小贩摊上就着豆浆吃馒头。
外面正下着雨。
御史大夫姚宠用手捂头匆匆赶来,见面便行礼道:“太尉!”
姚宠的身后还跟着一人,正是姚起,也跟着向太尉问好。
“咦,姚御史,你家这小子怎么也来了。”太尉好奇道。
姚宠饶有趣味走到太尉耳边低声道:“这不是当年被举荐为议郎便再没上过朝嘛,逮着这机会便吵着要来。”
“傻小子,上朝多没趣,大好时光不用来睡觉。”太尉砸吧砸吧嘴,毫不忌讳道,“年纪轻轻不懂得享福。”
“太尉,怎么圣上突然……”姚宠十分拘谨地把后头的话省掉,只是用老谋深算的眼神暗示了一下太尉。
“谁知道呢,前两天我还想在我入土之前能不能再见圣颜。”
太尉笑道:
“没想到陛下如此体恤臣子,昨晚我刚就寝就来诏今早上朝,嘿嘿……”
大殷皇帝殷启有两个年号,一个是载元,另一个是仁熙。
历代以来,有两种情况,皇帝会更改年号,第一种也是最常见的一种,那就是碰到祥瑞之事,而另一种则是发生内讧外忧等大事。
大殷皇帝殷启自更换年号以来,便不再上朝。
因此,现在已经是仁熙三年,今天是皇帝换年号以来的第一次早朝。
夜漏未尽七刻,太和殿,五品以上京城大员齐聚于此,文官在左,武官在右,他们手执充耳,一同等待即将坐在上方龙椅上的人。
夜漏尽,钟鼓作,举着宫扇华盖的仪仗拥簇着天子殷启出现。
文武百官一同俯身下跪高呼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”。
皇帝升了御坐,中官化十铨伺候一旁,结束了一系列的礼节,百官肃静,这才有机会一睹皇帝尊容。
皇帝殷启头戴黑色冕冠,着玄色上衣、朱色下裳,坐在一张金色龙椅之上。
哪怕不再年轻,大臣们依旧能感受到天子之威。
“昔年汤王暴孽,孤承天命,兴师伐汤,了结乱世,覆手乾坤,澄清天下,始得本固安宁,帝业既成,担心国家没有人才,便让郡国举荐人才,担心国家动荡,便寻求安邦治国之策,一日不曾懈怠。”
“苦心经营数十载,孤垂垂老矣,但孤之天下尚幼!”
众臣见皇帝追忆往昔,虽一时摸不着头脑,但也觉时光飞逝,顿生感慨。
太尉侯缨虽为武将,尽管平时讲话大刺刺,但其实他是个极为细腻的人。
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上面的帝王,他知道自己的皇帝生性豪迈,很少有什么感时伤怀,看似追忆往昔,实则是为了引出当下!
不过既然皇帝先打出了感情牌,作为臣子只能陪皇上演下去。
太尉出列拜道:“臣虽不才,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,诚如陛下所言,今大殷尚如襁褓中的婴儿,陛下是这天下的父母,望陛下保重龙体,不可太过操劳。”
百官闻言齐齐拜倒:“陛下洪福齐天,千秋圣寿。”
皇帝坐在龙椅上镇定自若,他摆了摆手,中官化十铨会意喊道:“诸位大臣请起。”
“陛下,臣有急报请奏。”太尉站在众人前面道。
“大将军请讲!”皇帝振作了精神。
“车师连同西域诸国叛乱,金蒲城精锐殆尽,疏勒城已被围困。”
此言一出,众臣震惊,皇帝端坐龙椅,脸色平淡。
事情到了朝堂,自然他早便心里有底,不然他为何选择今日上朝。
“诸位爱卿,有何见解?”皇帝沉声道。
大臣们交头接耳,也有人低声怒骂西域野蛮,怎敢率先挑起争端。
太尉侯缨望了望身后左右,他没有参与讨论,只是退到了一边,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上奏,便已圆满收官,要怎么办,自然由顶头上司来决断。
皇帝看着群臣聒噪不已,就是无人站出来谏言,便觉过去三年没有上朝真是明智之举。
不过殷启也没指望这帮因循守旧的大臣能有什么真知灼见,他习惯了上朝之前先想好对策,再走过场。
“大将军,你身为太尉,执掌全军,你对此事有何看法?”
皇帝本来打算直接亮出自己的计划,但是太尉在下头哈欠连天,过于的轻松随意,他便借此给太尉提提神。
“啊,陛下,臣昨天想了一夜,觉得西域突然发难,其中必有原委,臣思前想后,都觉得这事是西域不对,我对车师背信弃义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;同时,微臣以为臣的工作也有所欠缺,必须深刻吸取教训,举一反三,查漏补缺,对此采取相应的对策,让前方局势尽快平定下来……”
众人听的一头雾水,皇帝殷启多少知道太尉是个老油条。
他笑道:“听太尉一席话,哼~哼~,算了—绣衣使者苗允呢!”
“传绣衣使者苗允!”中官化十铨大声喊道。
太和殿外,绣衣使者带着一民夫走到了殿内。
百官大吃一惊,绣衣使者苗允自顾自地开口道:
“陛下,臣该死,臣奉命前往迎接车师王子乌苏韩,但乌苏韩已经不见。”
绣衣使者战战兢兢跪倒在地,“请陛下降罪。”
殷启皇帝皱了皱眉,道: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“乌苏韩在西市的住所被大火烧毁,里面只发现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,已经让仵作前去验证。”
绣衣使者急忙补充道:“乌苏韩下落不明,但是好在臣找到乌苏韩隔壁的住户,他听到了昨晚的异常,此人叫王伍,是一名更夫。”
更夫王伍,在洛阳城生活了大半辈子,王公贵族见过不少,但他做梦也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见到真龙天子,而且还是在太和殿上。
王伍入殿时满眼的雕梁画栋,金碧辉煌得让他感到目眩。
而平日里很少露面,十分显贵的官老爷,则清一色地穿着华丽朝服,足足站满了整个大堂。
他甚至不敢抬头往上方龙椅上的皇帝看,他进来就跟着被唤作绣衣使者的苗允跪倒在地。
他比跪西去的父母还要跪得恭谨,他的头几乎都要埋到了他的裤裆里。
虽然他只是像小狗一般跪在这里,但他笃定这会是他这辈子最高光的时刻。
当然,这也可能是因为他头埋的太低,过于着眼于“裆下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