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春秋问归墟

简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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铅灰色的天空永恒地低垂着，仿佛一块脏污的绒布，吸走了世间所有的色彩与希望。这是“神陨之雨”降临后的第三年，曾被称作“繁华”的一切都已崩塌，世界进入了漫长的“长夜纪元”。

临渊城，东部废土区。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辐射尘、机油和某种…腐烂神性的甜腥气味。这里是由文明的残骸堆积而成的坟场，断裂的钢筋如巨兽的肋骨刺向天空，废弃的战争机甲半埋在瓦砾中，它们的装甲上还残留着无法解析的、属于某个陨落神祇的诡异涂鸦。

林夜蹲在一座主要由废弃服务器和生锈义肢构成的小山前，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领口竖着，勉强抵挡着带着细微颗粒物的寒风。

他的动作熟练而麻木，手指在冰冷的金属与塑料间翻拣，寻找着任何还能换取微薄信用点或半块合成营养膏的零件。他的父亲，曾是旧时代的史学教授，在一次神骸污染区的突然扩张中失踪，只给他留下了满脑子的“无用”知识和在这废土求生的本能。

指尖忽然传来一种异样的触感——不是金属的冰冷，也不是塑料的脆硬，而是一种温润、沉厚，仿佛承载了无尽时光的重量。他小心翼翼地拨开缠绕的线缆和一块印着模糊天使图案的装甲板，一枚约莫手掌大小、布满铜绿与深褐色干涸污渍的青铜碎片，静默地呈现出来。它边缘圆润，形状不规则，上面蚀刻的纹路早已模糊，但隐约能看出似乎是某种…古老的文字？或者是祭祀的礼器碎片？

鬼使神差地，他没有将其扔进身后半空的收集袋，而是用力擦了擦上面的污垢，将其紧紧攥在手心，然后塞进了贴身的内衬口袋里，紧贴着胸膛。一股难以言喻的、微弱的暖意，竟穿透了衣物和皮肤，缓缓渗入他冰冷的躯体，让他因常年饥饿和警惕而紧绷的神经，奇异地松弛了一瞬。

“嘿，林夜！今天手气咋样？”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愣神。是住在隔壁棚户区的老陈，一个因为神经排异反应而无法安装任何义体的老匠人，靠着修复些小玩意勉强维生。

林夜拍了拍自己干瘪的收集袋，苦笑着摇头：“老样子”。有价值的“神骸碎片”早就被大人物们搜刮干净了，剩下的，连“净化教会”的回收机器人都看不上。”

老陈凑近些，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恐惧，压低声音：“听说了吗？“秃鹫巴顿”…那混蛋不知道从哪弄到了真家伙！是带着“神性波纹”的义体！昨天在西区，就因为一点口角，他手下那个装了“劣化·芬里尔狼爪”的疯子，直接把“铁皮”汤姆撕成了两半！内脏洒了一地…”他干呕了一下，脸上毫无血色。“世道真的变了…这些靠着神骸碎片获得力量的疯子，越来越不把人当人了。”

林夜的心猛地一沉。巴顿是这片区域的毒瘤，如果他真的获得了稳定的神骸义体力量，那对所有挣扎求生的普通人来说，将是灭顶之灾。他下意识地捂紧了胸口的青铜碎片，那暖意似乎变得清晰、坚定了一些。

仿佛是为了印证老陈的恐惧，刺耳的、改装过排气管的轰鸣声如同野兽的咆哮，由远及近，粗暴地撕裂了废土的死寂。几辆焊接着狰狞尖刺和厚重钢板的越野车，如同钢铁巨兽般撞开了脆弱的铁丝网围栏，碾过本就残破的窝棚，在漫天尘土中停了下来。

车上跳下来的，是巴顿和他的爪牙们。但今天的巴顿，与往日截然不同。他的右眼被一个不断闪烁着幽蓝色电弧、构造精密的机械义眼取代，冰冷的镜头无情地扫描着惊恐的人群，带着猎食者的审视。更令人心悸的是他的左臂——从肩胛到指尖，完全被一层暗银色的、带有不规则天然纹路的金属甲胄覆盖，那甲胄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起伏，关节处运转时发出低沉的能量嗡鸣，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、如同雷电过后臭氧般的味道。

那是真正融合了“神骸结晶”的义体才有的特征！绝非那些只能增强肌肉力量的廉价民用货色！

“听着，你们这些寄生在神明尸体上的蛆虫！”巴顿的声音通过喉部的扬声器放大，充满了扭曲的得意与残忍，“从今天起，这片区域，包括你们呼吸的空气，都属于我巴顿老爷！所有人，把你们藏着的能量电池、完整的电路板、还有…任何你们觉得‘不寻常’的玩意儿，统统交出来！谁敢私藏…”他覆盖着神骸金属的左臂随意一挥，旁边一辆废弃的汽车残骸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拍击，瞬间凹陷下去，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。“这就是下场！”

人群像受惊的鹌鹑般瑟瑟发抖，开始绝望地翻找自己仅有的家当。

林夜看到巴顿的一个手下，那个安装了“劣化·芬里尔狼爪”的壮汉，狞笑着走向老陈，一把抢过他死死抱在怀里的布包，里面是他修复了好几天才勉强能用的一个旧时代通讯器。

“求求你…那是…”老陈试图哀求。

“滚开，老东西！”狼爪壮汉随手一推，老陈踉跄着向后倒去。

“住手！”

林夜一步踏出，挡在了老陈身前。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奇异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与恐惧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仿佛源自古老礼法的庄严。

巴顿的机械义眼瞬间聚焦在他身上，幽蓝的电弧剧烈闪烁了一下。“哦？还有个读过两天书，想学人逞英雄的？”他认出了林夜，这个偶尔会帮人读写信件、在废土显得格格不入的年轻人。

“这里的东西，不属于你。人，也不该是你的奴隶。”林夜深吸一口气，脑海中那些父亲曾强迫他背诵的、关于“仁”、“义”、“礼”的古老篇章，与胸口青铜碎片传来的、越来越炽热的暖流交织在一起。那些模糊的刻痕在他意识中疯狂舞动、重组，最终凝聚成一种清晰的、名为“秩序”的意念。

“找死！”巴顿被他的态度激怒，脸上最后一丝戏谑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被蝼蚁挑衅的暴怒。他覆盖着神骸金属的左臂猛地高举，幽蓝的电光在掌心疯狂汇聚、压缩，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，毁灭性的能量波动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——那是来自某个陨落雷神碎片的的力量，尽管劣化，却依旧致命！

“嗤啦——！”

一道婴儿手臂粗细的蓝色电蛇，撕裂空气，带着死亡的气息，直射林夜胸膛！

躲不开！林夜的瞳孔骤然收缩，死亡的阴影冰冷地扼住了他的喉咙。

千钧一发！求生的本能与那股涌入体内的温热气流彻底融合。他没有选择闪避，而是福至心灵，将全部的精神、意志，以及对“正行”的渴望，灌注到并拢的右手食指与中指之上，迎着那道毁灭电光，在空中庄重而迅速地一划！——仿佛先生批改错题，又似史官裁定春秋！
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，没有炫目的光华。

只有一声微不可闻的、如同利刃裁开绢帛的轻响！

那道凶猛的蓝色电蛇，在距离林夜胸口不到一尺的地方，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、却又坚不可摧的“墙壁”，其狂暴的轨迹被一股玄妙至极的力量轻轻一“拨”、一“削”，竟然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肩头偏折出去，“轰”地一声将他身后那台废弃的服务器集群炸得碎片横飞，电火花四溅！

全场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
巴顿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，机械义眼疯狂闪烁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。他的手下们更是张大了嘴巴，如同见了鬼。

林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，指尖残留着一种奇特的余温与触感。他刚才所做的，并非对抗能量，而是…“批注”其谬误，“修正”其轨迹！他触碰到的，是凌驾于单纯能量之上的…某种规则！

与此同时，他感觉自己的意识“嗡”地一声，被拉入了一个奇异的所在——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，唯有一座残破不堪、布满灰尘与蛛网的古代学堂悬浮其中。学堂中央，有一豆微弱的、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昏黄火苗，正在顽强地燃烧着。就是他刚才的举动，为这火苗注入了一丝微不足道，却真实不虚的燃料！

“你…你到底是什么人？！”巴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，惊疑不定地嘶吼，机械义眼死死锁定林夜，尤其是他刚才划动的手指和胸口的位置，“你身上有宝贝！交出来！”

贪婪，迅速压过了惊愕。他能感觉到，那小子身上的东西，比他手臂上这块偶然得来的雷神碎片，要高级无数倍！

林夜没有回答，他感受着体内流淌的那股名为“秩序”的力量，以及意识深处那朵名为“文明火种”的微光。他知道，这块捡来的青铜碎片，已经将他拖离了平凡的轨道，卷入了一个远超他想象的真实世界。

他再次抬起手，指尖无形的力量开始凝聚，指向巴顿。

巴顿脸上肌肉抽搐，厉声喝道：“一起上！抓住他！剁了他的手，把他身上的秘密给我挖出来！”

战斗，迫在眉睫。

然而，无人察觉，在远处一座被藤蔓缠绕的废弃信号塔顶端，一个身着墨色长袍、袍角绣着银色星辰与天平图案的身影，正静静地伫立着。他手中一个罗盘状的仪器，正指向林夜的方向，发出稳定而清晰的共鸣微光。

他望着下方，低声自语，声音被风吹散：神谕007“春秋笔”已现，‘火种’重燃…比预言更早。归墟的阴影必将随之而至，时间，不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