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服交给戴魂时,他已在拾遗斋中等候。
我推开铺门,便看见他坐在柜台边那张唯一的破椅子上,斗笠放在手边,露出那张过分平淡、仿佛戴着一层面具的脸。暮色从门缝渗入,将他半边身子染成昏暗的橘红,另半边则浸在深沉的阴影里。他没有点灯,就那样静静地坐着,像一尊早已摆在那里的泥塑。
我将叠得整整齐齐的猩红戏服放在柜台上。戏服心口处,桃木符所化的暗红符文在昏暗中幽幽一闪,又归于沉寂。
戴魂的目光落在戏服上,停留片刻,伸手,枯瘦的指尖抚过那枚符文。没有触碰戏服本身,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不该触碰的东西。
“事毕。”他开口,声音依旧平淡无波,听不出是满意还是其他。他从褡裢里取出那面暗红色的算盘,右手食指在某一列算珠上轻轻一拨。
“嗒。”
一声轻响,在寂静的铺子里格外清晰。我隐约感到,某种无形的、悬在头上的束缚,似乎松动了一丝——那是“第一件事”完成带来的短暂释然。
“第二事,何?”我问,喉咙有些发。小腿的伤又在隐隐作痛,下午在老戏台的消耗,比想象中更大。
“下月初一,午时,城隍庙西偏殿。”戴魂收起算盘,没有看我,“事涉‘声音’,届时自知。”
声音?城隍庙西偏殿?
我记下,没有多问。问了,他也不会说。
戴魂站起身,拿起斗笠戴上,将戏服用一块早已准备好的、同样灰扑扑的布包好,夹在腋下,朝门口走去。
“戴先生。”我在他推门前叫住他。
他停下,没有回头。
“戏服心口,”我盯着他的背影,缓缓问道,“原来缺的,是什么?”
铺子里静了片刻。暮色更浓了,他的身影几乎要融化在门框的阴影里。
“旧债已了,莫问因果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穿过昏暗传来,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,“知得越多,缠得越深。你身上的‘线’,已经够多了。”
说完,他推门,走入渐浓的夜色,消失不见。
门扉轻掩,拾遗斋重归寂静,只剩下我一个人,和满屋越来越深的黑暗。
“知得越多,缠得越深……”我低声重复,嘴角扯起一丝苦笑。是啊,从哑舍弄的梳妆盒,到永安巷的邮局,到槐安路的地,再到老戏台的镜中衣……我知道的每一分,都像一无形的线,缠上我的身体,我的魂。
可我能停下吗?停下,就意味着死亡,或者比死亡更糟的结局。
我摸索着点燃油灯。昏黄的光晕散开,驱散了些许黑暗,也照亮了我苍白疲惫的脸。我将短刀、铜钱、影剪木盒、药膏等物一一取出检查。最后,目光落在那石函上。
石函依旧安静,底部的张遗安符咒也黯淡着。但当我拿起戏服时感受到的、符文与符咒之间那微弱的共鸣,绝非错觉。
我犹豫了一下,将石函捧到灯下,仔细凝视底部符咒。暗红的线条在昏黄光线下仿佛静止的血管。我尝试着,将一丝微弱的意念,如同下午在戏台那般,集中向掌心印记,再试图探向符咒。
印记微微发热,传来熟悉的酸麻感。而符咒……竟似乎“醒”了。
线条缓缓蠕动,不是凝结成字,而是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、但清晰无误的“情绪”——警惕,以及一丝……指向性。那“感觉”指向西方,并非戏服所在的方位,也非戴魂离去的方向,而是更远、更深沉的西方。
是下一个提示?还是警告?
我收起石函,疲惫如水般涌来。处理伤口,简单吃了点粮,我几乎是靠着最后一点意志力,将自己挪到柜台后的角落,裹紧薄毯,沉沉睡去。
……
没有光之线的牢笼,也没有哀怨的戏魂。
这次,我站在一片迷蒙的雾气里。雾气是灰白色的,缓缓流动,能见度极低。前方不远处,一个身影背对着我,跪在地上,似乎在对着一块无字碑祭拜。
是柳如眉。穿着那件猩红的戏服,但心口不再有破洞,那暗红的符文微微发光,像一枚嵌入血肉的异样印记。
她缓缓转过身。脸上的妆容洗净了,只余下清丽而苍白的素颜,眉宇间化不开的哀愁淡了许多,只剩下一种深沉的、近乎死寂的平静。她看着我,盈盈下拜,动作标准得如同戏台上的身段。
没有声音,但她的口型,我看懂了。
是“谢谢”。
然后是,“小心”。
谢谢我?谢谢我取走戏服,了却(或转移?)了她的执念?
小心?小心什么?戴魂?张遗安?还是别的?
没等我细想,她的身影在雾气中开始变淡、消散。最后消失的,是她心口那枚暗红符文,它像燃尽的余烬,闪烁了一下,彻底熄灭。
梦境也随之破碎。
我猛地睁开眼,心脏还在不规律地跳动。天还没亮,油灯早已熄灭,铺子里一片漆黑,只有窗外透进一点点朦胧的天光。怀里的影剪木盒,传来一阵轻微但持续的颤动,冰凉感隔着布料传来。而放在枕边的石函,底部的符咒正散发着稳定的、暗红色的微光,那指向西方的“感觉”更清晰了。
几乎同时,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。
“咚——咚!咚!咚!”
一慢三快,是四更天了。
但更夫的声音不对。嘶哑,涩,断断续续,像是喉咙里堵着砂纸,又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,用尽最后力气挤出音节:
“天……物燥……小……心火烛……呃……”
最后一声锣响,短促而怪异,像是敲在了破锣上,然后,一切声音戛然而止。
死寂。
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深重的死寂,瞬间吞噬了黎明前最黑暗的街道。连平里隐约可闻的虫鸣、远处的犬吠,都消失了。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。
在这片令人心悸的死寂中,我右手掌心的“信”字印记,毫无征兆地,传来一阵尖锐的、仿佛被烧红铁钎刺穿的剧痛!
“呃啊——!”我痛呼出声,整个人从毯子里弹坐起来,死死攥住右手手腕,额头青筋暴跳。这次的痛楚,比在乱葬岗召唤影剪时更甚!不是皮肉之痛,是直接作用于魂魄的撕裂感!
灼热、刺痛、伴随着某种强烈的、不容抗拒的“召唤”!
是邮局!是那个骷髅邮差!它在“催”我!用这种最粗暴、最痛苦的方式!
距离上次送信,还不到一个月!为什么提前了?!
剧痛持续了大约十息,才如同水般缓缓退去,留下深入骨髓的酸麻和一阵阵虚脱般的眩晕。我瘫在冰冷的地上,大口喘着气,汗水浸透了单衣。
窗外,死寂依旧。更夫没有再出现。
新的“信”,来了。而且,是以这种不容置疑、带着惩罚意味的方式“通知”我。
我挣扎着爬起来,点燃油灯。模糊的视线里,掌心的“信”字印记颜色深了些,边缘的暗金色剪刀纹路微微发亮,仿佛刚刚被激活。印记中心,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、暗红色的点,像一颗凝固的血珠,散发着不祥的气息。
这就是“信”字反噬?还是邮局对“逾期”或“违规”的惩罚?张遗安警告的“反噬”,难道指的是这个?可我没有逾期,距离上次送信明明还有几天……
难道是……因为我使用了印记的力量,在老戏台强行沟通镜中残魂,完成了账房的事?邮局的“规矩”,不允许它的凭证被用于其他“债”的清偿?
我不知道。也没时间细想。
我必须立刻去邮局。这种“召唤”的痛苦,我不想再体验第二次,而且,下一次可能更猛烈。
我快速处理了一下——用凉水泼脸让自己清醒,检查小腿伤口(还好,没有裂开),将必要的东西贴身收好。影剪木盒的颤动已经停止,但依旧冰凉。石函符咒的光芒也黯淡下去,但那种指向西方的感觉还在,与邮局所在的永安巷方向并不一致。暂时顾不上了。
拿起那枚“清净子”邮戳,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定了定神。我推开铺门,走入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和死寂之中。
街道上空无一人,连往常偶尔可见的早起小贩或醉汉都没有。两旁的房屋窗户紧闭,像一只只沉睡的、没有眼珠的眼眶。空气冰凉,带着露水的湿气,还有一种……难以形容的凝滞感,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层无形的胶质包裹着,声音和生机都被隔绝在外。
我走得很快,掌心的印记不时传来细微的刺痛,像一无形的线在拉扯,指引着方向。这一次,甚至不需要我滴血,永安巷尽头那堵墙上的苔藓门,在近时便自动显现、开启,露出后面那永恒的、昏黄的灯光和浓重的黑暗。
我一步跨入。
熟悉的、混杂着陈年纸张、铁锈和某种更深沉腐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。煤油灯在柜台上跳跃,照亮骷髅邮差洗得发白的制服和空洞的眼窝。
它抬起头,“看”向我。指骨在柜台上敲了敲,发出空洞的“笃笃”声。
“迟了。”它说,声音嘶哑依旧,但似乎多了一丝冰冷的意味。
“距离上次,还有几天。”我忍着印记的余痛,平静地陈述。
“规矩改了。”骷髅邮差不为所动,空洞的眼窝转向我掌心的印记,那里,那点暗红的血珠清晰可见,“‘信’字印,不得他用。你用印了债,便是坏了邮局的规矩。债,要还。信,要加。”
“加多少?”
“三封。”骷髅说,“这次,六封。落前不回,你就留下,和它们作伴。”它指了指身后那些塞满了断指、眼珠、头发的格子。
六封……翻了一倍。而且,落前必须完成。上次三封,从子时送到天蒙蒙亮,时间还算宽裕。这次六封,时间却缩短到必须在白天完成……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,尤其是在我腿脚不便、视力模糊的情况下。
这是惩罚。对我“违规”使用印记的惩罚。
“我……”我想争辩,想说并非我主动用印,是账房的事迫不得已。但看着骷髅那空洞的、毫无情绪的眼窝,我知道,辩解无用。邮局的规矩,不容置疑,不容辩驳。
“信。”骷髅不再多言,转身,从格子里取出六封信,放在柜台上。
六封信,比上次的三封厚了一叠。信封依旧是陈旧的黄色,但上面的血色符号,更加扭曲、诡异,散发出的气息也更强,带着一种隐隐的“躁动”感。
我拿起信。入手冰凉,但似乎能感觉到信封下有什么东西在轻微地搏动,像一颗颗缩小的心脏。
骷髅的指骨依次点过六封信:
“第一封,‘嗔怒’,送城西铁匠铺,老铁砧下,以铁锤击打三次。”
“第二封,‘痴妄’,送城南旧书院,藏书阁顶楼,置于最残破的《南华经》夹页中。”
“第三封,‘怨毒’,送城东胭脂铺,后院那口胭脂井,投入井心,不可回头。”
“第四封,‘恐惧’,送城北义庄,停尸房第三具无名尸手中,塞入其握拳之手。”
“第五封,‘贪婪’,送城中‘亨通’当铺,柜台下第七块地砖缝,用铜钱压住。”
“第六封,‘绝望’,送回此处——永安巷子时邮局,后院枯槐下,埋于树九尺,面朝东方。”
它的声音平淡地念出一个个地点和诡异的要求,仿佛在说最寻常不过的事情。但每一个地点,都透着不祥;每一个要求,都暗藏凶险。尤其是最后一封,要送回邮局本身的后院?那里是能轻易去的吗?而且,要埋九尺深,面朝东方……这听起来更像某种仪式。
“顺序不可乱,地点不可错,方法不可偏。”骷髅重复着规矩,“错一步,信毁,你留。落前,回。”
说完,它便低下头,不再看我,仿佛我已经不存在了。
我握着六封沉甸甸、冰凉而“躁动”的信,感受着掌心印记持续的细微刺痛和落前必须完成的巨大压力,转身,走向那扇墨绿色的门。
门外的世界,天光已微微发白,但街道依旧死寂。掌心的刺痛指引着第一个方向——城西铁匠铺。
我深吸一口带着晨露气息的冰冷空气,迈开脚步,朝着第一个目的地走去。小腿的伤,掌心的痛,模糊的视线,六封诡异的信,落前的期限……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,套在我的身上。
但,不能停。
停下,就是万劫不复。
……
城西铁匠铺早已废弃,只剩下一个破败的棚子和一座半塌的炉灶,以及一个深深嵌入地面的、布满捶打痕迹的老铁砧。我将那封标记着扭曲“嗔怒”符号的信放在铁砧下,找来旁边一把生锈废弃的铁锤,用尽力气,狠狠砸了三下。
“咚!咚!咚!”
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清晨传得很远。铁砧下的土地似乎震动了一下,那封信上的血色符号猛地亮起,又迅速黯淡,信封迅速变得枯脆,仿佛里面的“嗔怒”被这三次捶打震散、吸收。信旁的地面,渗出几缕暗红色的、仿佛铁锈混合血丝的痕迹,但很快渗入土中,消失不见。
第一封,完成。没有意外,但消耗了不少体力,小腿伤口开始隐隐作痛。
我不敢耽搁,立刻赶往城南旧书院。旧书院曾经是城里最有名的学府,后来衰败,藏书阁也早已废弃,据说里面闹鬼,无人敢近。我爬上摇摇欲坠的木楼梯,在顶楼堆积如山的腐烂书卷中,找到了那本几乎散架的《南华经》。将“痴妄”信塞入其中一页残破的夹缝时,书页无风自动,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低声呓语、争辩,但信封一入,所有声音戛然而止,书本瞬间安静下来,迅速腐朽成灰,只留下那封信,颜色也变得灰败。
第二封,完成。离开藏书阁时,我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,仿佛有什么东西试图钻进我的脑子,但被怀里的铜钱散发的温热驱散。
第三封,“怨毒”,送往城东胭脂铺的后院胭脂井。那口井早已涸,但井口依然残留着浓烈到刺鼻的、陈年脂粉香气,混合着一股甜腻的腐臭。我站在井边,将信投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井心。信纸飘落,井中骤然传来无数女人尖利凄惨的哭嚎和咒骂声,仿佛有无数只手从井底伸出,想要抓住那封信,也将我拖下去。我强忍着捂住耳朵的冲动,按照要求,没有回头,快步离开。直到走出很远,那哭嚎声才渐渐消失。回头看时,胭脂井方向上空,凝聚着一小团暗红色的、翻滚的怨气,久久不散。
第三封,完成。但我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心悸,仿佛被那些“怨毒”的气息沾染了。
时间已近中午。只剩下半天时间,还有三封更诡异的信。尤其是最后一封,要送回邮局后院。
我咬牙,朝着城北义庄赶去。那是存放无人认领或等待下葬尸体的地方,阴气极重。停尸房里阴冷刺骨,排列着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。我找到第三具,掀开白布一角,是一具面目模糊、肿胀发青的男尸。他的手紧紧握着拳。我试图掰开他的手,将“恐惧”信塞进去,但那手僵冷如铁,几乎掰不动。尸体的眼皮忽然颤动了一下,仿佛要睁开。我心头一凛,用尽全力,终于将信塞进他指缝,然后迅速盖上白布。尸体的手似乎痉挛般抽动了一下,然后彻底不动了,一股冰冷的、充满死寂的气息从尸体上弥漫开,那封信上的血色符号迅速变淡,仿佛“恐惧”被尸体吸收、固结了。
第四封,完成。我逃也似地离开义庄,浑身发冷,仿佛那停尸房的寒气已经浸入了骨髓。
第五封,“贪婪”,要送到“亨通”当铺。这是城里一家还在营业的老当铺,白天人来人往。我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,将信塞进柜台下第七块地砖缝,还要用铜钱压住。
我走进当铺,里面光线昏暗,高高的柜台后坐着个戴着圆眼镜的老朝奉,正慢悠悠地拨着算盘。几个客人或在看货,或在低声交谈。我装作查看柜台旁陈列的杂物,趁人不注意,迅速蹲下身,摸索到第七块地砖的缝隙。缝隙很窄,我用力将信塞入一角,然后摸出怀里那枚嘉庆通宝,想要压住露出的信角。
就在铜钱即将接触地砖缝隙的瞬间,异变突生!
那封信像是活了过来,信封上“贪婪”的血色符号猛地亮起,竟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力,不是吸向地缝,而是直接吸向我手中的铜钱!铜钱剧烈震颤,发出低沉的嗡鸣,表面的暗金色刻痕光芒大盛!
与此同时,柜台后那个一直低着头的朝奉,猛地抬起头,圆眼镜后的眼睛不再是浑浊的老眼,而是一片诡异的惨白!他死死“盯”着我手中的铜钱和那封躁动的信,嘴角咧开一个极其僵硬、贪婪的弧度!
“好东西……留下……”一个涩嘶哑、完全不似人声的声音,直接从朝奉喉咙里挤出!
他不是人!或者说,这“亨通”当铺,本身就有问题!
“当铺的规矩……见财起意……留下……留下铜钱……”朝奉的身影开始扭曲、拉长,惨白的眼睛里伸出无数细小的、银白色的丝线,朝我手中的铜钱卷来!周围其他的“客人”也停下了动作,缓缓转过头,脸上都带着一模一样的、僵硬贪婪的笑容,身体也开始扭曲变形!
糟了!这第五封信,本身就是一个陷阱!它不是为了“送”,而是为了“钓”!钓我身上的东西,尤其是这枚似乎蕴含特殊“缘法”的铜钱!
我猛地将铜钱死死攥在手心,用尽全力,将还在与铜钱角力、试图吞噬铜钱的信,狠狠塞进了地砖缝隙!然后,想也不想,咬破舌尖,一口带着微弱灵性的血沫,混合着惊惧和决绝,喷在了铜钱和地砖缝隙之上!
“噗!”
血雾喷溅。铜钱的震颤和光芒猛地一滞。那封“贪婪”信发出一声尖锐的、仿佛无数玻璃摩擦的嘶鸣,吸力骤然中断,血色符号疯狂闪烁几下,迅速黯淡下去,连带着信封都萎缩、发黑,仿佛被我的血污秽、灼伤了。地砖缝隙里传来“滋滋”的声响,冒出几缕黑烟。
柜台后的朝奉和那些扭曲的“客人”同时发出痛苦的嘶吼,身体扭曲得更厉害,但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在当铺的范围之内,无法扑出柜台。
就是现在!
我转身,用尽全身力气,撞开当铺虚掩的侧门,冲到了外面阳光刺眼的大街上!
身后,当铺的门“砰”地一声自动关上,将里面所有的嘶吼和扭曲隔绝。街道上行人依旧,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幻觉。
我扶着墙壁,剧烈喘息,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爆炸。左手手心被铜钱硌得生疼,舌尖的伤口辣地痛,但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冲击和劫后余生的虚脱。
第五封……算是完成了?以一种近乎暴力破坏的方式。邮局的规矩……会不会判定我违规?
掌心的印记传来一阵强烈的、警告般的灼痛!比刚才更甚!
没时间多想了!还有最后一封,也是最诡异的一封——“绝望”,必须送回永安巷子时邮局的后院枯槐下,埋九尺深,面朝东方。
必须在落前!
我抬头看天,头已经偏西,时间所剩无几。
不敢停留,我拖着几乎麻木的双腿,朝着永安巷的方向,拼命跑去。
身后,“亨通”当铺那块老旧的招牌,在阳光下,投下长长的不祥阴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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