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评酱第5章 老丹的最后倔强
毁其一生都在想重回战场拿回自己的荣光!
“老丹被杀了？老丹真的被杀了吗？”我和拉兹都异口同声问道，我们还是无法相信。
“就在昨晚，亨塔拉的老爸一气之下从后面偷袭了老丹，老丹没有一点防备，真就一点也没有！锄把就打在了老丹后脑勺的旋上，老丹惨叫一声，应声倒下，就没有再站起来过。”
贡木圭还在继续描述着，可我还是觉得这一切太让我震惊。当然亨塔拉一家生前对老丹确实不好，不是打就是骂，但让我无法想象他们会狠心到杀死老丹，老丹一直以来都是特别勤劳的，日复一日，并且从来没有休息过，这么多年来，简直就是劳模！
“你们知道吗？”
“老丹被打是因为踢了楚特。”贡木圭根本来不及我们思忖就赶忙公布答案。
这就更让我无法相信，“老丹那么善良，还很胆小！”
“老丹确实是踢了疯子老楚特一脚，一脚就给他踢到医疗站去了。就这都给踢折了，就这根。”贡木圭连忙拉起像套裙一样的上衣，指着他被泥土染得黢黑黢黑的胸脯，把食指戳在肋骨的部位。
迟疑了一会才又接着默数着，“应该就是第四和第五根。”
“可这是为什么呢？老丹对每一个人都很友善。”
“就因为疯子老楚特和老丹在路口碰见，当时亨塔拉正打老丹，用他爸给他的那根‘皮挽首’①，老丹疼得嘴沫子都出来了。亨塔拉还一直抽打，于是疯子老楚特就从路边折了根树枝学亨塔拉也打起老丹来，不过老丹当时也忍着。没有对老楚特干什么。直到他们放下背在身上的重东西，一起在河边休息的时候。老丹干什么，疯子老楚特就趴在旁边干什么，一直学老丹。老丹吃草，他也吃草；老丹在河边喝水，他也趴着假装喝水；最后老丹做了一个双手朝天抬起大喊一声的动作，疯子老楚特还学。于是老丹终于忍无可忍转过身就给了他一脚！”
“我觉得老丹也有不对的地方，不该踢人。我觉得老丹的自尊心还是太强了……”
“住嘴吧，你——”贡木圭还在继续说着，拉兹打断了他。
“亨特拉他爸就是凶手，就应该让他蹲号子②，亨特拉一家都该去蹲号子。”我补充了一句道。
“你觉得老丹的自尊心还是太强了？”
“你根本什么也不懂，疯子老楚特用他的人生侮辱了老丹的一生，老丹自失去冠军后一直都郁郁寡欢。而那个双手抬起大喊的姿势，是老丹胜利的动作。老丹从未忘记自己的荣誉，永远都在练习如何优雅得体的在颁奖台上面对观众致意。是的，老丹从未忘记，期待着重回战场。”
“你们不会明白！”拉兹的脸在说话时不自觉的抽动着，像极了人们给蛇剥皮时，蛇扭动的样子。
老丹不止拿了一个冠军，是拿了很多个，很多很多！那时，我见证了老丹最为辉煌的几年，老丹是我见过的最优秀、最勇敢的短跑运动员，无论技术上还是天赋上都技压群雄，简直就是把老鹰丢进了鸡窝对手只剩逃窜和尖叫。
每次老丹上场比赛，解说员都不用解说。因为根本来不及，只能习以为常的说：“老丹起跑、老丹加速、七号老丹又一次不负众望率先冲线……”
“你永远无法用肉眼看到老丹在弯道减速，老丹与冠军之间的关系就像嘎布他妈和他的关系一样。”
“怎么讲？”我不解的问道。
“实锤！”拉兹眼神坚定的告诉我们。
这倒是，我听说有一次嘎布他妈给嘎布打出屎来。就因为嘎布把她抽屉里的“气球”给偷了，吹饱了绑根绳子满大街玩。这女人下手可真实在！连自己儿子都不放过，给她自己打得累到脸都通红。
他妈完全没有爱惜儿子的腮帮子。还有一次是因为他把洋火全倒进了火坑里，并振振有词说：“老师说带‘洋’字的都是侵略过我们的敌人生产的，要爱国。”
他爸诘问他妈：“为什么生了这么个蠢东西？”
他妈回敬道：“你应该感到庆幸，证明是你亲生的。”然后他们就打作一团，嘎布才趁机逃出了家。
“你们也喜欢老丹吧？”拉兹继而哀伤且紧张的问道。
“我们当然喜欢老丹。”贡木圭抢着回答了，我只好把回答给咽了回去。
“你呢？”拉兹转向我问道。
“当然，老丹是我的朋友。”
拉兹这时才两眼包攥着眼泪，脸上则略微放松了一些，“我觉得人们都应该喜欢老丹，所有人。老丹拥有理查乃至这个世界上最无可非议的高贵质量。”拉兹又说。
“老丹把我讨到了媳妇，我很感谢老丹，老丹帮了我很多！”
“怪不得你每次见塔拉穆一家人打老丹都大吼，‘哎!你们该对老丹好点，别忘了是谁给了你们今天，是老丹！’”
“你们肯定不知道，有多少理查的人曾受惠于老丹，塔拉穆那时带着老丹比赛，很多人就守着老丹下注赌钱。然后带着钱到处吃喝玩乐，一进饭店那些胡渣如‘到骨桩’③的男人拍拍身上的土，就喊老板来两斤牛肚底④。”
“刚开始的时候老板会瞥瞥他们，一动不动的翘着二郎腿嗑瓜子。这时他们就会从麻布褂子⑤口袋拿出一沓被他们揉得团吧团吧的钱放在桌子上，有一块的、两块的、五角的，最大的一般是五十，不过也偶尔会见到一百的，像水墨画，非常漂亮。”
“哇！”这让我和贡木圭倍感惊奇。
太难得了，显然！
同样让人惊奇的是老板随即就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，态度谦恭，张罗着端茶送水。嘴里喊着快上磨锅茶⑥不要怠慢了贵客。然后自己一手拿一碟瓜子，另一手端一小碟干豌豆到桌上。他们就这样大吃大喝，抽着刀烟⑦，挥霍着老丹的辛苦给他们的一切。而老丹总是自己在外面，吃最简单、喝最简单的。
每一个对手都比老丹吃得好、喝得好。但永远赢不了老丹。
“我因为老丹的恩情，讨到一门媳妇，买了家具结了婚。而他们仍旧两手空空，全给糟蹋了。”
每次老丹获胜，他们就赶紧冲上台去抢着捧起老丹的奖杯。每个人自豪的神情中洋溢着是自己训练了老丹，老丹所有的成就都该归功他们的样子，与老丹自己的努力和天赋毫无瓜葛。但老丹就是那么的谦逊，丝毫不介意别人舞弄自己的奖杯。
而最可耻的就是塔拉穆，他利用老丹和他的关系拿走了老丹所有的奖金，窃取了老丹的荣耀。长官们甚至给他颁了一个劳动模范奖。他却从没有为老丹一直漏雨的住所添一捆茅草，一捆都没有。他任凭老丹湿漉漉、颤巍巍熬过“九黄雨”，连续十天任由老丹被雨水打湿，浸泡、蹄子都软化了。
“所以那次老丹输了，输得一文不值，为他们，更为塔拉穆。”
“老丹是匹勇敢的马，百战百胜，他的主人塔拉穆用它赢了很多钱……”
“后来呢？”
“它那一次输了，因为输了那一次！哎……”
“再后来呢？”
“老丹被骟了、养膘、拉磨、回归马生，现在塔拉穆肯定想着怎么吆喝着卖老丹的肉。老丹被大卸八块摆在案桌上，他们过去靠老丹的血汗活过了艰难的时期，稍好之后便会想怎么料理老丹才最可口，打苞谷酒还是甘蔗酒来配昔日百战不殆的冠军！”
所以老丹能忍受别人对它的打骂，唯独不能忍受老疯子楚特的羞辱，不能忍受它对荣耀致敬的姿势被玷污。老丹依旧有曾经最坚硬的骨梗，为维护自己的信仰而付出生命！
①皮挽首：驱使牲畜的用具，柔软像绳子，由木杆栓上牛筋条，在筋条末端绑上铁钉头或其他小硬物，挥起来有惯性打在身上极疼。当地人用此驱使牲畜，有时也用来教育孩子。
②蹲号子：指的是蹲监狱，蹲牢房。就是因为犯了一些事儿进去了。一些地方会用这个说法。
③到骨桩：玉米地中玉米被收割后留在土地上的玉米杆根部，具备难处理的特点。这里形容不修边幅对自己的形象不加处理。
④牛肚底：即牛鞭、是雄牛的外生殖器，又叫牛冲。中国自古以来，“吃什么补什么”的观念根深蒂固。很多人认为食用动物的生殖器可以壮阳、补气血。
⑤麻布褂子：麻布褂由高寒山区居民种植原料、手工捻线而成。
麻杆首先挂在树枝上晾晒，晾干后放到水塘中浸泡，待皮与木质部分分离时，撕下麻纤维晒干捆把备用。再利用农闲或是劳动之余把麻纤维捻成线。捻好的麻线成圈状，用纺机纺成不易拉断的长线后，再放到锅中加碱沸煮，然后洗成白色，晒干后再织成麻布，最后剪裁缝成褂子。特点是有两个大口袋便于干农活装东西。
⑥磨锅茶：云南的清凉磨锅茶产于保山地区腾冲县蒲川乡的清凉山，以磨锅干燥的特殊工艺制成，故名清凉磨锅茶或清凉山磨锅茶。当时的人们平常只喝的起小户自给自足的茶叶。所以认为有包装的茶叶都是给尊贵客人喝的。但凡有包装的茶叶都被误称为磨锅茶。
⑦刀烟：新安刀烟丝是云南省蒙自县新安所镇地方特产，是以其制作工艺独特、味道香醇而著称。当时因交通不便利，通商管道艰难而成为当地人的一种奢侈品，俗称刀烟。